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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那天夜里,我置身于半自然之中。以我为中心,我背脊依靠着一根红漆斑驳的木头栏杆,头枕着自己黑色的旅行包,屁股坐着棕色冰冷的石头长凳。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亭子的形象把我围住,该亭子显然是有些破旧的,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沉重的历史。

  亭子上头有一块漆黑的匾,但匾上的金字早已经不可辨认,我想绝不可能是“正大光明”四字。顶也是颇为寒碜,还好当晚无雨,不然我到还可能尝尝无根水的仙味儿。亭子独自伫立在一个水池旁边,说是水池却早已经干涸,只不过是徒有其名。水池里滴水没有,却是有不少的枯树叶,是上个冬天留下的。枯树叶们在水池里躺了数月,每日横躺着等风和星辰的露面,甚是孤独。可现在,它们还要望着四周树上长出的新鲜翠绿的树叶,看着它们茁壮成长,不由暗自神伤,当然也是有可能回忆,回忆当初它们翠绿时的样子。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梧桐树,槐树,银杏树,梨树,把枯树叶,枯水池和枯亭子围得紧实。趁着夜晚,它们大口大口的呼吸,将氧气源源不断地输送,然后等风一起,就开始扭动起来,搞得树叶沙沙作响,高兴得不行。而我之所以说这是个半自然的场景,主要就是取决于把树们又给包裹起来的街边路灯灯光和一条条干净且宽阔的柏油马路。橘黄色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像是排列整齐的诸多太阳一样,辐射着包围圈中的树们。我不是树,但猜想树们兴许会分不清这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一定困扰不小。

  就这个样子,一层一层,世界似乎是个巨大的洋葱,互相包围,也就互为表里,且没边没际。

  我就在这样一个半自然的环境中,沉沉的睡去。同所有人睡觉一样,我在迷糊中闭上了眼睛,又不知是在何时进入睡眠,自然也就在莫名里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我曾经做过无数次的梦。

  它几乎成为了我的发小,陪伴着我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在那个梦里,我是一个犹如蝼蚁一般的小人,四周都是巨大的,烧得发烫的钢管,它们一个磊在一个的上面并向前行军似的前进着,而我就站在这些磊起的巨型钢管上,脚步被动又仓促地跟着它们一起往前。我抬头看,顶上是无穷无尽的红色与黄色相交,像是西红柿鸡蛋汤,其实是被大火烧残废了天空,这使我感到压迫,感到渺小,感到孤独又无力。我再往前看,前方依旧是无穷无尽的巨型钢管在奔走,我知道,这其实是洪水猛兽。这让我在梦里失去了回到现实的希望,好像我再也醒不过来,就要永远跟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滚烫钢管们走上一条莫名其妙的路,永远不会穷尽。

  永远不会穷尽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困了,就睡着做梦,梦醒了,又接着做人。一层一层,像是我们的这个世界。我们就在自我以为的生命里走啊走啊,闭上眼又睁开。像是梦中的人不能告诉醒着的人他在做梦,清醒的人也不能同梦里的人交谈。所以当我们深陷这其中一个的时候,都只简单的认为世界既是唯一,而看不到那一层一层又一层的世界,裹挟着,参杂着,无限下去,终究是,睡去又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