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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灭门之祸:这里便是我们以后的家
上官仪谋反一案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然而在武后的威慑、李治的默许下,一众朝臣噤若寒蝉、避之不及。

  面对这不可逆转的局面,无端卷入其中的废太子李忠在黔州被逼自尽,可怜这位王皇后的养子辗转飘零,终究难以逃脱宿命。

  李治并非心中全然无愧,对于长子横死、上官仪宗族被牵连,本不在他设计之中,他的初衷只是除掉上官仪这个隐患。可武后的手段再一次让他明白,夫妻多年的情义已然敌不过她内心日益膨胀的野心私欲,李治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一场又一场血腥的争斗始终不能占据上风,况且身体眩晕之症根本无法根治,他已无力再与她消耗下去。

  认输的念头在李治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苦笑着对王复盛说:“皇后派人来请示如何惩治上官仪,她说谋逆是大罪,当株九族。你我心知肚明,上官仪是冤枉的,可朕能对皇后说是朕在陷害他吗?皇后当然知道其中的缘由,她就是要让朕下不了台,要让朕自食苦果。她不是想不到是朕在诬陷她,否则也不会将那些有嫌疑的近侍统统杖毙,这是在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啊。”

  王复盛跟着苦笑:“老奴不中用了,竟置圣人于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还请圣人不要示弱,清心养病,来日乾元殿一展威仪。”

  “二圣临朝,真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李治将一只手攥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肤之中,“可还有什么办法呢?妥协也好,信赖也好,我只能倚靠她。”嘴抿成一道线,片刻才说:“拟旨回复皇后,斩上官仪,诛九族。”

  王复盛还是心颤了一下,颌首称是。

  “我是不是太过狠心?”李治忽然又追问,心上郁结愈发浓烈了,“明知是阴谋,明知朕是罪魁祸首,那日他还站出来主动维护朕,说朕是受他唆使。面对媚娘的质问,这话本来朕是打算自己说的——‘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只是此话一出,朕的尊严何在?朕又成了何等卑劣小人?上官仪忠良,至死还在捍卫朕的颜面,只是朕……”

  “事已至此,圣人何必自责。能行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王复盛果断吐出一句。

  这话给了李治无尽的启示,他慢慢舒缓了一下情绪,又说:“上官仪儿媳郑氏是太常少卿郑休远之姊,免一死,配入掖庭。”

  郑氏入掖庭的那一晚,长安大雪纷飞,举目望去天地一片素装,就如同郑氏身穿的缟服一般,洁白得触目惊心。她怀中抱着小小的、早已酣睡的婉儿,想起与庭芝在狱中离别之时,他坦然赴死、无憾无悔,顿时身处囚车也不觉凄苦,寒风从她脸上呼啸而过,雪花染得青丝成霜,囚车一路颠簸行走在曲折的路面上,她的心仿佛被渐渐冻僵了,连同周围的时空结成一块属于过往的坚冰。

  掖庭狭长幽深,甬道两侧是一间间如鸽笼般的破旧木屋,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显得格外阴暗,那是皇城最卑贱的宫婢居留之处。

  天微微亮,郑氏却一夜未眠,婉儿偶尔会啼哭两声,在郑氏轻轻拍打之中,又很快进入了梦乡。谁也不知道这个婴儿的梦中有什么会令她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坐在硬榻上,郑氏看着这间狭小的木屋,一扇小小的窗户开在高处,似乎是从外封闭的,墙面斑驳脱落,陈设极为简陋,一个摇摇晃晃的木架上摆了一只缺了口的水盆,角落里有一张同样破烂的妆台,铜镜早已锈迹斑斑。

  “婉儿,这里便是我们以后的家了。”郑氏微笑着对襁褓中的婉儿说,伸手触了触她稚嫩红润的脸庞。任凭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郑氏已经没了念想,她唯一期待的只是婉儿能纯真地长大,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生在岩石缝隙中,即使无人问津、无人欣赏,也能默默绽放着天下无双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