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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京城烟雨(1/2)
赵广前坐在船头,仰头打量着天上的月亮。

  这趟镖赵广前内心里是不愿出来的。不知怎的,当师父坐在那把粗砺的枣木椅上,口中沉沉地吐出,“今夜行南”四个字时,赵广前的右眼皮一跳,心里猛地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如门前初春的河水,冷彻骨髓,然后整个精神随即便萎靡起来。等到站在谢家码头上,看着运河水被来往的货船掀起的浪花时,他才明白心底的冷其实是恐慌,他不想走这趟镖。

  若向师父告假,师父一定会准,但是他不敢,也不能,不在师父身边他着实放心不下。

  每次出门,赵广前都是欢欣雀跃的,他喜欢在风里行走的感觉,甚至对在路上和谁打上一架有点小期盼。这回是怎么了?为何突然生出恹恹的感觉?是病了吗?

  目送月亮隐入云霭,一层厚厚的黑色薄纱笼罩在身上,赵广前心情有些沉重。

  今夜的水头有些急,船走得飞快,不觉间前面就到了望母山下。赵广前转身看山,他对望母山极熟悉,每次自南方走镖回来,将近望母山时,他定会大喊一声,“俺要见到娘啦——”山脚下有座关帝庙,无风的晚上,庙里的主持觉林和尚会在寺前张一盏灯笼,和尚说,那盏灯笼并非为行船的人照路,而是为过客的心头点一盏灯火。

  心头的灯火,很恰切呢。赵广前不止一次会意的想。可是此时的山脚下却是一片黢黑,关帝庙的灯火呢?赵广前伸手在面前一挥,并未抓到风,他心里一紧,不由得站起身,瞅着望母山发愣,今晚怎么没有灯笼!是和尚偷懒,还是庙里没有蜡了?

  “师父——”赵广前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下半句话含在口中赶紧囫囵着咽进肚里。他觉得自己有些太莽撞了,一盏灯笼而已,何必去打扰师父休息。

  这一声足够了,在江湖上行走,有个风吹草动谢玉田都会惊觉,何况赵广前那一嗓子委实失态。

  这趟镖谢玉田也不愿接,一是走得急,原本定好三天后卯时启程,岂料雇主突然改变主意,要求当晚亥时开船。二是客商身份诡秘,谢家镖局的生意左右不出峄县方圆百里,尤以台儿庄城的主顾最多,生意上门,不用搭言,谢玉田一眼就能瞧出来人的路数。这趟活却非比从前,无论前来谈价钱的人还是最后登船的人,全都透着一股水土不服的生杀之气,听口音带着江湖习气,看行止又有几分官家气象。三是镖物古怪,订约时只说是二十箱女儿陪嫁,上船时却是二十大箱重物。字据已立,顾着谢家镖局的名声,谢玉田不敢反悔,只能多一份小心,随机应变增添人手,原本三人押镖增加到五人,并且以带病之躯替换下师弟,亲自率队护镖。

  谢玉田行走江湖日久,经风见雨,已历练得万事急来缓去,尽管内心疑虑不安,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上了船便将徒弟们赶进货舱睡觉。自通州至杭州,三千五百里水路,谢玉田对这条运河比对自己的血脉还要熟悉。出台儿庄水关南下,一路直到淮安,沿途各府各县都有“挂子行”上的朋友,河道水关也都会给谢家镖局面子,因此他要循着往日惯例,让徒弟们养精蓄锐,待到过了淮安再紧张起来。

  谢玉田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尚未痊愈,春寒料峭,水冷风凉,赵广前担心他的病情再起反复,主动请求值夜。赵广前是谢玉田最为得意的弟子,不仅拳练得好,而且胆大心细,留他在船上自是放心。

  谢玉田嘱咐赵广前几声便进了船舱,喝下一碗姜茶,靠着窗棂想打个盹。他已年过半百,原本觉少梦稀,这一回不知是正病着的原故还是因着热茶的滋润,一合眼竟沉沉地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中一片汪洋,四面水气,一叶无帆无橹的孤舟在水中打着转,赵广前独自一人站在船头茫然无措,忽然水面起了大风,那舟竟载着广前飘到了空中,一愣神的功夫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水雾……广前,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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