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胡人的首领是拓跋宏，也就是拓跋桀的父亲。

  那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赫连灏体力不支几乎从马上摔下，拓跋宏瞄准时机，惯有神箭手之称的他毫不犹豫地射出一箭。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赫连灏以为他将命丧于此。

  然而，有一人飞身挡在他身前，红衣飘飞，落入他怀里。正是漓妃。

  血染红了她的红衣和他的玄色战袍，她抚上他的脸，素手苍白。

  他颤抖地抚上她的脸，指尖的血渍晕上了她白皙的脸，触目惊心。

  他连声唤她的名字，可她似乎疲乏极了，眼皮几乎快睁不开了。

  “卿漓，看着我，看着我……”赫连灏强忍着心头的痛楚，颤着声唤她。

  “云渊，我觉得有点累了，好想睡……”季卿漓睁了下沉重的眼皮，深深地看着他，满目的不舍，声音轻得几乎让他听不清：“青山寺的风月亭旁边有几株青梅树，每年下雪的时候你去帮我看看好吗？”

  他缓缓地点头，一颗滚烫的泪水悄然滑落滴在她脸上。

  她慢慢地合上了眼皮。

  赫连灏悲痛盛怒之下，斩了拓跋宏的首级，挂在城墙上示众七天七夜。这对胡人来说是奇耻大辱。

  那一年拓跋桀十二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上被乌鸦啄食，风吹日晒，腐烂变形。

  那时候他就发了毒誓，此生必报此血海深仇。

  赫连灏大胜，可是伊人已逝，梅树下、风月亭中再无那抹绚丽的明红。

  曾被捂热的心又一次落入冰窖，赫连灏变得残忍嗜血、墨色的瞳里暗黑深沉，让人望而生畏。

  再后来，刚当上太子之位不久的赫祁钰薨了，隔年，皇后莫名其妙地死了，先帝不久也崩殂了。

  赫连灏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余下及冠的弟弟封王赐府，未及冠的继续留在宫里。

  此次拓跋桀挑起战事，无非是想为父报仇。

  这么多年来，他忍辱负重，才一步一步地登上了王位。

  当年，拓跋宏骤然身亡，胡人族内不乱，他的二王兄串通各部落首领杀了他大哥，捷足先登。

  胡人素来崇尚武力，王位能者居之。

  拓跋桀的二王兄虽然杀了大王子，族内有少数人不服，都被灭了口。自从，没有人再敢说什么。

  拓跋桀装傻扮痴，忍辱负重，终于等到了最佳的时机。杀了他的二王兄，自己称王。

  他一登上王位，第一件事就是要为他的父亲报仇，筹谋数月之后开始对殷朝宣战。

  数次挑衅，耗损殷朝兵力，却不深入入敌方作战，敌方出击，他立即后退。

  虚虚实实，一时之间，殷朝大将军也摸不准他的套路，不敢随意出击。

  此刻，赫连灏正与一干重臣在书房商讨应对之策，臣子们纷纷发表意见，赫连灏捏了下眉心，有些头疼。

  昨夜没睡好，今天早朝奏折又多，忙了一个上午还没休息。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发现竟下雪了。

  零散的雪花轻盈地飘落，忽忽悠悠地在半空中旋转。窗下栽了好些梅树，这时节梅花还没开，小小的花苞怯生生地缀在枝头。

  一片雪花落在花苞上，枝头被风一吹，忽而一颤，抖落了那片雪花。

  青山寺的风月亭旁边那几株青梅树，也快开花了吧。

  赫连灏忽然觉得头像被千万根银针刺入般疼痛，疼得他脸色发白。薄唇紧抿，又想起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痛与恨。

  当年，漓妃是为他挡了拓跋宏一箭而死，后来，他才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