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新长出来的头发，浓密乌亮。

  如同墨色锦缎，大片大片的铺展开。

  不多时，长发及腰。

  遮住了他怔愕到彻底失神的面容。

  倾凰看呆了。

  之后，在心底克制不住的狂笑起来。

  却又不忍心笑出声，憋得肚子都痛了——

  嗯，贫僧打死也不会喜欢施主你的。

  可为什么突然长出了三千烦恼丝？

  青丝。

  情丝。

  这长发，密得如同一张情网，将他深深笼住。

  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佛祖果然慧眼如炬啊……

  倾凰想到这里，忽然惊恐起来，这头发，是佛祖对他起誓不实的惩罚吗？

  她不该让他发誓的。

  不会还有别的惩罚吧……

  倾凰慌忙拨开他披散的长发，露出了一张五官分明的俊美面容。

  他这张脸，被黑发所衬，越显肤光如玉，阳光下，似散发着淡淡的皎月莹辉。

  脸色，却是惨白的。

  于是，风神秀逸如仙露明珠的佛子，此时傻眉愣眼，如失了魂一般呆憨。

  “阿宸！”她脱口唤了一声，又想起他听不懂，“大师，冷静一下！”

  法海正捧着自己的一缕长发，一双清湛慧眼，直直盯住了它，如看陌生之物，又如临大敌。

  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倾凰心提到了嗓子眼，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触的瞬间为他把脉，确认他并未受伤，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她仍然担忧不已。

  这打击太惨重了，她总觉得下一刻，他就要去撞墙、跳崖、挥剑自刎，或者，裸奔……

  但最终。

  法海只是深深闭上了眼。

  心乱如麻。

  迷茫，惊疑，不解。

  他明明一心向佛。

  上次，虽不知不觉间生出心魔，却被他化解了。

  但他能感觉到，满头青丝长出来的同时——

  他心中，亦有什么东西，纷乱的、热烈的萌动着……

  像即将绽开的花苞，又像正欲破茧的蝴蝶。

  恍惚间，法海忆起了离别时，师父叮嘱他：

  “不管发生什么，都无需自责。”

  他松开手，任长发柔柔垂落。

  这青丝，是佛祖的提醒——面对内心吧！

  只是，他那么严肃正经的起誓，却生出头发，等于是佛祖认为他在说谎……

  这毫不留情的打脸，白施主一定要笑上三天三夜了……

  一瞬间，法海羞惭得想再也不睁开眼。

  可他听见她绵软清甜的声音，在轻轻唤他：

  “大师大师，你别想多了，不怪你嘛，是我勾引的你，都怪我啦……”

  明明是在安慰他，语气却娇软得如同撒娇，法海微微失笑。

  睁开眼，目光澄澈如旧。

  他凝视着她，许久，才道：

  “贫僧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

  倾凰点头：“所以……？”

  “贫僧并没有感觉到情的存在，”他目光悠远，轻轻一叹，“可佛认为贫僧该有青丝……贫僧要弄清楚缘由。”

  他声音极低：“佛不会错……”

  “随你呀。”倾凰观察了他片刻，见他已恢复沉静，终于放下了心。

  她小声嘀咕，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还以为你要恼羞成怒呢，顺从内心是什么意思啊……”